看角田光代的散文集《几千之夜,昨日之月》,当中大量提及她的异国之旅,无论那是冷凝的个人在路上,又或是热热闹闹的众乐乐式的纷扰之旅,都清楚感觉她敏锐的触觉──有时无比清醒,有时故作糊涂,在不同的行程中,展示自己的包融模式,从而流露更贴地的生活实感。
那,很难不教人想起她笔下的「逃亡潮」──是的,她的小说中有不少女主人翁,都在希望从日常生活的藩篱中,打算逃逸出来,透过上路去重启新生。好像《对岸的她》,家庭主妇小夜子为了逃避职场的纷扰而结婚,后来又受不了婚后的孤单而重新就业,而开朗积极的创业家葵表面上与小夜子一见如故,但她同样与旧友分享过去的出走逃逸秘密。虽然只是在日本之内,但象徵意含的本质并没有改变。当然,具体空间意义上的转移,在角田光代的小说自然也不会陌生。《纸之月》中银行职员梅泽梨花潜逃至泰国,还过了好一段日子的生活(电影版中则被大幅删掉),那种在日本国内女性难以真正争取到自由的声息,仍然明显可触可感。作为一种对照的想像,异乡又或是彼邦从来不缺,尤其置于社会规条重重深锁的日本,何况从女性角度出发,就更加是顺理成章的乌托邦寄託。
角田光代当然深明一切不过乃出发点,仅属想像的玩意──正如上述提及的文本,《对岸的她》之所以吸引,是一种错置的镜象联想,甚至是自己举棋不定的反映而已。而《纸之月》中,其实无论在日本又或是海外,也没有梨花的容身之所──前者的独立自由,要透过非法手段去达至,即不扭曲自己及人性是可为的,那本身已是一大反讽;而后者的人身自由,不过是以流亡的形式维持,每天都要在左闪右避的处境中存活,想起也教人累透。简言之,文本中的异国月夜,绝非心目中的浑圆美好。
对照起角田光代在《几千之夜,昨日之月》中的随笔,更清楚可见她「解魅化」的异国月亮诠释──简言之,在外国月亮分外圆的想像背后,现实的真相千变万化,绝不可以黑白二分的视之为上路就有好事发生来敷衍了事。在《保护男人》提及摩洛哥的丹吉尔旅行时,在途上遇上一名斯文典雅的瑞典男人,角田光代以为有男生同行就一定不用担心安全问题,结果在路上仍被醉汉缠绕,瑞典男人只懂在旁呆看,反而是她暗忖不妙,终于在大吵大闹下趁途人围观,才得以乘乱逃去。现实是她反而涌起浓烈的母性,要全心全意保护眼前的男人,当到了饭店后才惊魂甫定,才醒觉到原来的设定不应如此──结果对男人晚上及翌日的邀约充耳不闻,在离开摩洛哥之前更不再见此男人。
另一令我看得开怀大笑的篇章是《吃到爆之夜》,话说角田光代受香港艺穗会邀请,参加一场朗读会及演讲活动,结果由接机的志工开始,到活动的所有一切,「尽是令人不安的事」(艺穗会真的应好好检讨)。而有趣的事只剩下吃方面,而且全是一众日本女子编辑的「爆吃」自由行所致。「每次想起短暂的香港之旅,比起去工作,更多的是去吃到爆的记忆。当然,这样才比较幸福。」委实是一矢中的之收结。
好了,我抽出两个片段,旨在说明角田光代的贴地性──在她的随笔中,我们不是没有看到她出走于五湖四海的行踪,然而在一般人的浪漫想像背后,主人翁更清晰自己的位置及所求。时而开怀饮食,时而在庶民中穿梭,场景空间是转换了,但纷扰窘境从没止息,问题永远存在。此所以外国的月亮,并非她笔下的出走解脱凭依,而不过是另一阶段及历程,为人生抹上淡淡的月色,好继续上路又或是享受无眠的一夜,如是而已。 文章来源 :新锦江娱乐:www.xjj6789.com